投机
西元年,英格兰国王斯蒂芬的侄女、法国香槟伯爵家的二小姐伊莎贝尔来到西西里王国,准备和西西里太子阿普利亚公爵鲁杰罗三世成亲。
这一年,新郎22岁,男大当婚,在中国是正好领证的年纪,可新娘却只是个懵懵懂懂的10岁孩童。而过门之后,她还会看到丈夫膝下已经有了两个更小的孩童。
孩子们的母亲是莱切伯爵家的小姐恩玛,也是出身贵族之家,但大概在作为爷爷的西西里国王鲁杰罗二世眼里,两个孙子的存在不过是大儿子生育能力的证明,就算大儿媳年幼,最多也就是让血统更为高贵的嫡孙晚个几年降生,他也不着急。
8年后,伊莎贝尔倒是成年了,可太子却英年早逝了。年纪尚轻的伊莎贝尔很快就改嫁了。
这已经是鲁二送走的第三个儿子了。欧洲不保佑婚姻以外的男女关系,不保障私生子女的爵位继承权,太子的王位继承权也不可能传给他的私生子。
于是在国王没有嫡孙的情况下,四王子古列尔莫啥也不用干就继承了哥哥们的遗产,也包括太子的宝座,并且在年继承了王位,称古列尔莫一世。
这一年,作为王长孙的坦克雷迪已经是个16岁的大小伙子了。他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和他同名的二叔去世,也许鲁三是以这种方式表达对弟弟的哀思;同时,这个名字也可以代表欧特维尔家族的开山老祖,鲁二的爷爷。
他大概也早已明白了继承爷爷王位的是四叔而不是自己的原因,就是嫡庶之别。
而同样因为庶出而心理失衡的,也不止他一个。他的另一个叔叔西莫尼,原本受封塔兰托亲王,不曾想古一登基后,觉得这个庶出的兄弟配不上塔兰托那么重要的地方,给没收了,封给了自己的儿子小古列尔莫!
西莫尼当然怀恨,终于在年撺掇贵族们在都城帕勒莫造反。不知是否有同为庶出同病相怜的缘故,坦克雷迪也加入了其中。这对叔侄闯入王宫,劫持了古一夫妇和王子们,图谋拥立年幼的太子阿普利亚公爵鲁杰罗四世为王,但还没实施,叛军又改为拥戴西莫尼为王。
这场叛乱很快被镇压了。虽然太子鲁四死于乱军,但遭受了丧子之痛的古一下令,参与作乱的贵族只要愿意被流放,他可以不予追究。
虽然失败了,但23岁的坦克雷迪已经亲身经历过了,原来其实私生子也是有机会当国王的。虽然给他上这一课的叔叔从此下落不明,但是,叔叔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流放,只当是镀金。坦克雷迪被流放的地方,是敌国拜占庭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
太子的死,让原来的塔兰托亲王小古成为了太子并继承了王位,即古列尔莫二世。
重生
年,新君登基,坦克雷迪也结束了5年的放逐,回到了祖国。
和他的摄政母后玛格丽塔并没有把鲁四的死算在他头上,他重生了。
年,北非的阿拉伯帝国法蒂玛王朝被阿尤布王朝取代,阿尤布王朝的开国之君,正是大名鼎鼎的萨拉丁。
年,坦克雷迪奉命率一支由艘船和8万人组成的大舰队在埃及名城亚历山大城附近登陆,声称要帮助法蒂玛王朝复国,其实是在地中海扬威,还约了耶路撒冷国王阿尔马里克一世作为盟友。但当萨拉丁发兵逼近的时候,噩耗传来,阿一驾崩了,援军不会来了。坦克雷迪只能打劫一番后班师。
在之后大约十年的时间里,坦克雷迪继承了舅舅的莱切伯爵,在莱切修建了卡塔多圣尼古拉斯教堂,在斯昆扎诺附近修建了圣玛丽亚教堂建筑群和奥特朗托圣母领报主教座堂内的重要工程。作为一方封君,地方行政工作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年,他再次受命出征,对手是熟悉的拜占庭。对君士坦丁堡熟门熟路的他和自己的内兄弟阿切拉的里卡多一起攻打拜占庭本土,逼降了都拉斯,然后自己率水军、里卡多率陆军,水陆并进围攻北希腊重镇塞萨洛尼基,当月就破城并杀死七千多人。拜占庭皇帝安德罗尼卡一世匆匆调集艘船前往马尔马拉海,才勉强拦住了坦克雷迪的水军。
拜占庭人看不下去了,推翻了暴君安一,拥戴了一位新皇帝伊萨克二世,这才重创了西西里陆军,甚至俘虏了里卡多。坦克雷迪闻讯,也就全身而退了。
他不是消极避战,另一个战场需要他。
塞浦路斯领主背叛了拜占庭,坦克雷迪与海军大将布林迪西的马加里托率领舰队前去帮塞浦路斯的忙,在强力队友的辅助下,轻松俘获了拜占庭新君伊二的70艘战舰。
随着塞萨洛尼基、都拉斯等地被拜占庭收复,西西里和拜占庭的战斗也告一段落,但是比战场得失更重要的是外交局势——大军在外时,为了确保北方大敌神圣罗马帝国不偷家,古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个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的决定——把自己的小姑姑康斯坦丝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腓特烈一世的在世长子海恩里希。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政治联姻,因为自从年唯一的王弟卡普亚亲王恩里科去世,西西里王国已经出现了继承危机,唯一的合法王位继承人就是康斯坦丝。
逆袭
康斯坦丝是鲁二第三任王后碧翠丝所生的遗腹女,虽然是继室所出的老来女,甚至比大多侄子们都年轻,但也是正经嫡出。然而,如果古二能有后嗣,便轮不到她了;而且她出生时就被多嘴的神父预言国家会毁在她手里,于是长兄如父的古一就把她送去当终身不结婚的修女了,当了十多年的唯一王位继承人,也没见古二放她还俗谈婚论嫁,不免给人一种她作为出家人的王位继承权随时作废的幻想。若非膝下空虚,古二怕也未必乐意顶着老前辈的乌鸦嘴打出这张牌。
年康斯坦丝成婚之际,坦克雷迪和另两位权贵安德里亚的鲁杰罗和副宰相阿耶洛的马特奥奉命宣誓,对康斯坦丝和海恩里希效忠。
马特奥厌恶神罗,强烈反对这桩婚事。虽然眼下拗不过国王,但只要古二有后,就可以重立继承人。
虽然历史不是很配合,年驾崩的古二还是没留下一男半女,但那时康斯坦丝已经出嫁,比不得本地贵族们近水楼台。
当时西西里没有宰相,所以副宰相马特奥其实是百官之首。为了阻止康斯坦丝登基,他率领百官和骑士们推举了一位新君。
既然王室已经没有其他的合法血脉了,那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作为开国之君的长孙,故太子的长子,莱切伯爵坦克雷迪治政有绩,军功傍身,当然当仁不让。
也许记性好的朋友还记得他有一个胞弟,不好意思,此公太透明了,早就死了。
在也许早已对他押宝的马特奥的运作下,坦克雷迪加冕为王,异议者安德里亚的鲁杰罗则遭到马特奥的诋毁,并被新科国舅爷里卡多设计诱杀。更重要的是,教宗克勉三世也认可了坦克雷迪的王位。
坦克雷迪终于摆脱了与生俱来的私生子身份的枷锁,做到了那件叔叔差一点在他眼皮底下做成的大事!为表感谢,他晋马特奥为正宰相!
但是,要获得其他诸侯的承认,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古二的王后是英格兰的琼公主,古二一死,两国之间的关系就需要重建。偏琼又不会看眼色,偏要支持康斯坦丝继位,所以坦克雷迪登基后,就把琼关在宫中,没收财产。
这就激怒了琼的兄长英格兰新国王狮心王理查。他正在参加新一期的十字军,路过西西里,就找坦克雷迪要说法,为妹子出头,并提出坦克雷迪应该继续遵守古二资助十字军的承诺。同时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因为暴风雪受阻,也在西西里停留打听战况,英法联军因此在西西里会师。
墨西拿的百姓不高兴了,要驱逐这些外乡人。结果,墨西拿被理查攻占了。理查还建立了基地,供英法联军过冬。马加里托也没能阻止住这一切。
完胜
年,坦克雷迪只能亲自率军去和英法联军谈判,不仅还了琼的财产,还多给了一倍,换取英格兰国王对自己的支持,并且把自己的女儿许给理查的侄子也是第一继承人亚瑟;英法联军也承认了坦克雷迪是西西里的合法国王。据传言,理查临别时还给坦克雷迪一把他自称的亚瑟王的“王者之剑”,作为友谊的象征。
支持坦克雷迪合法的大佬又多了两家,但红胡子已经驾崩,海恩里希继位为德意志国王亨利六世,很快就会加冕为新的神罗皇帝,那时被夺去女王宝座的康斯坦丝也会成为皇后,两夫妻一个有武力威慑,一个有合法继承人身份,他们是不可能承认坦克雷迪的。
当亨六夫妇率大军南下时,才是坦克雷迪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国内局势严峻,他只能不参加十字军东征了,但英法二王却不可能为了保护他这个新鲜的盟友而放弃这一光荣伟大的使命。
虽然城镇接连投降,但在马加里托、里卡多等人的努力下,神罗大军始终无法攻破重镇那不勒斯,最终因为一场瘟疫遭受重创而败北;不仅如此,西西里军队还在收复失地的过程中取得了意外收获,活捉了直接王位竞争者康斯坦丝皇后,由马加里托送交坦克雷迪处置!
坦克雷迪在军事上固然是取得了完胜,但在气势上,在不仅身材高大还穿着金闪闪的皇后凤袍的康斯坦丝面前,因形貌矮小丑陋被讥笑为“猴王”的坦克雷迪实在无法取得优势;在两个人都坚称自己是王位合法继承人而指对方为叛逆的时候,他当然又被揭了私生子的老底。
是啊,如果他有天然的王位继承权,他早就该在16岁的时候就继承了爷爷的王位,哪有古一、古二什么事?为什么当初他的父母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王后西比拉建议他杀了康斯坦丝,以绝后患。
坦克雷迪原本是个对重归者宽容,对死硬者冷酷的君主,可康斯坦丝这个头号死硬分子是他的姑妈,是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由先王指定的甚至民间也认可的王位合法继承人,更是教宗亲自加冕的神罗皇后,他不愿意为难女人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不敢把事做绝和神罗结下死梁子。
如果人可以带着记忆穿越,他会选择回到30年前那场连太子都能死的政变中,悄悄地解决掉那个被忽略的7岁小姑娘吗?但如果这样,当他后来攻打拜占庭的时候,谁来保证神罗不参合?
最后,坦克雷迪听取了宰相马特奥的建议,将康斯坦丝转移到那不勒斯的蛋堡,那是鲁二生前修筑过的遗产,四面环水,不怕她变成蝴蝶飞出去。
年,坦克雷迪封马加里托为马耳他伯爵,这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位马耳他伯爵,以表彰他的战功,尤其是生擒神罗皇后之功。
如果西方也有新年祭天,他大可以在太庙向先王们陈说自己的功业:
我打退了神罗,还活捉了对方的皇后!
这是你们都没有做到的!
那时,鲁二的在天之灵也会大感欣慰地为这位长孙点赞——他有什么理由相信那个穿着神罗皇后凤袍的陌生女人其实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坦克雷迪打定了主意,只要亨六不承认自己合法,不和自己停战,不管出再多钱,热情好客如他,绝不让康斯坦丝回去。
然而,他很快就落得人财两空。
挣扎
全怪新教宗雷定三世。
这位是不希望神罗和西西里合并的,当初亨六南征失利就有他使坏。坦克雷迪顶住了,雷三就有了运作的空间,可这两位都有些死心眼,一个说对方扣押了自己媳妇谈什么谈,一个说对方不承诺停战我凭什么放人。
雷三没本事要挟亨六,只能抓着弱点要挟坦克雷迪:
承认你合法的是老教宗克三,不是我。要想我承认你,就得听我的。你把皇后交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坦克雷迪知道,一旦得罪了教宗,自己就会被开除教籍变成人人喊打的异教徒,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空间。为了争取教宗的支持,他连王室的教权也交了出去。明明是劫持人质的人,却好像被劫持人质的人。
如果走水路,光靠西西里的水军就可以安然地将康斯坦丝送到罗马。但不知是不是坦克雷迪存心赌气给对手卖人情,他的水军竟然没有参与,教宗国的代表们走的是陆路,早有准备的神罗军队打了个埋伏就把皇后娘娘救走了。
除了新教宗的承认和善待女人、骑士风度的美誉以外,坦克雷迪等于是赔本赚吆喝。但他犯不着为不可挽回的事劳心,他的太子鲁杰罗17岁了,要结婚了。新娘是拜占庭的伊莲娜公主,正是当初击退西西里军的拜占庭皇帝伊二的女儿。
只要他坦克雷迪成为了合法国王,他婚生的二子四女自然也就能成为合法的王位继承人和家族的延续者。
婚礼在布林迪西大教堂举行,坦克雷迪看到布林迪西港附近阿皮亚大道的古代喷泉年久失修,就发挥自己治理莱切的经验对其进行了修复,从此那座喷泉就叫坦克雷迪喷泉。
坦克雷迪还将太子加冕为共治国王,称鲁杰罗三世。
年和年,坦克雷迪致力于镇压阿普利亚诸侯的叛乱。然而,老智囊马特奥去世了;到了年底,被寄予厚望的共治国王鲁三也驾崩了。坦克雷迪只能仓促地立8岁的次子古列尔莫为太子。
年,坦克雷迪仍然奔波在镇压支持神罗的诸侯们的路上,终于,他倒下了。
他遗命葬在他和马特奥所建立的天主圣三圣殿,正好和早逝的长子团聚。
后记
期间,狮心王理查被神罗绑架勒索得到巨额赎金,并被迫同意帮助神罗反攻自己的准亲家西西里。
同年,坦克雷迪的母亲恩玛也去世了。其实,就算她当初明媒正娶地嫁给了老太子鲁三,坦克雷迪也无法尊她为太后,因为欧洲的规矩还有一条,太后必须是先王的遗孀。
当亨六和康斯坦丝再次南征,西西里新王古列尔莫三世孤儿寡母的结局已经可想而知。亨六虽然同意古三做回莱切伯爵,但很快翻脸,古三最后也悲惨地死在了德国。
就这样,坦克雷迪的男系血脉断了。由于教宗干预,同样被押回德国囚禁的西比拉母女才得脱樊笼,逃到法国。
很快,就传来了亨六夫妇相继去世的消息,西西里新王费德里科一世不过是个4岁孩童,西比拉又看到了复辟的希望,想给大女儿埃尔维拉(正好是坦克雷迪的奶奶也就是鲁二元后的名字)寻一门好亲事。腓力二世也很配合,开会决定让布列讷伯爵戈蒂埃三世担此重任。
可是,新教宗依诺增爵三世受了康斯坦丝的托孤,只承认埃尔维拉可以继承莱切和塔兰托。年,戈三夫妇入侵西西里,也取得了一些大胜,但年戈三死于一场伏击,只留给埃尔维拉一个遗腹子,也就是未来的继任伯爵戈蒂埃四世。为了争夺王位,埃尔维拉两次再嫁,却反而得罪了原本的夫家,而莱切和塔兰托也被西西里以作乱为由收回了。后来戈四的儿子休终于得以收回莱切伯爵领这一祖产,可那时的西西里已经归法国王室的旁支安茹王朝统治了。
坦克雷迪的后裔再也没能夺回王位,但他们已经和贵族通婚,融入了贵族的圈子,就连如今的大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身上也流着坦克雷迪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