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当代新青年应该“始终对外界保持好奇,对于未来是一个开放的心态,勇于尝试各种失败和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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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一百年,新青年精神历久而弥新作者/王言虎(新京报评论员)今年是五四运动一百周年,就像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一百年前,这场“救亡/启蒙”的运动,短短时间之内星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终至“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无可阻绝地席卷了各大城市。先锋的学生在前,工人紧随其后,报章杂志摇旗呐喊,救亡与启蒙,人权与爱国,理性与科学,各种先进的理念如春风入夜,激荡在这片古老而拙重的中华大地上——新的时代开始了!青年人正是这场运动的主力军。他们不再只是端坐于学堂的书生,也不再单纯幻想着做朝堂之上的大人先生,他们的未来开始与中华民族的前途命运同频共振。“外争国权,内惩国贼”,明知困难重重,可他们偏要以百分之一百的努力,解救这个国家于落后与危亡之中。所以,抛开那些宏大叙事的大词,所谓五四精神,也是新青年用青春影响未来的精神。何谓新青年?陈独秀谓,“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新青年“内图个性之发展,外图贡献于其群”。用今时今日的话说,青年人是社会的新鲜力量,勇猛如利刃;青年人要强健自己的品格,也要对其所处的社会发光发热;以自力创造幸福,而“不以个人幸福损害国家社会”。也就是,幸福要靠个人的奋斗,而万不可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鲁迅先生亦对新青年提出期待,“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这是鼓励青年人要澡雪精神,坚忍一心,能做什么,就好好做什么。
《新青年》杂志第8卷第1号,上海历史博物馆文物。图片来自视觉中国就此讲,一百年过去,尽管时代的任务已大不相同,但新青年的精神底色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以,之于五四一百年,我们与其说是纪念,不如说是观照。我们穿越百年的历史,透过五四之镜,对勘青年人做了什么,又有哪些需要精进。一百年过去,中华民族已发生巨大变化,经济总量全球第二,政治影响力大幅提升,综合国力排在世界前列。我们再也不是“东亚病夫”,我们已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但巩固根本,面向未来,五四新青年的精神传统不能断流。今天,80后已成为社会中坚,90后冉冉升起,00后也已步入大学校园。青春的力量勃勃而富有生机,中华民族的未来靠的是有精气神的青年人。于是,在五四百年之际,我们推出“新青年——五四运动一百周年特刊”,选取其中30位青年代表,采集他们的人生故事,以人物报道的形式,拼贴出新时代中国“新青年”的赤子图景。他/她们或者是明星创业者、青年科学家、“网红”教师;或者是默默无闻的快递小哥、边防官兵、驻村干部;又或者是充满个性、关心社会的艺人,引领社会思潮的学者、作家,重大工程的建设者、参与者等。无论他们是来自城市还是农村,无论从事着何种职业,均不墨守成规,而以新锐意志,在各自岗位上践行着各具特色的“青年中国说”。每一个新青年的修为与事功,也都承自生生不息的五四精神,五四精神在新的时代语境里历久而弥新。一百年前,中华民族错过了很多机会,但一百年来,中华民族又抓住了很多机会。就像所有的冰川河流终将汇入大海,百年以后的今天,一代代新青年的努力,也必将拱卫这个国家走向更加开阔的未来。此为编辑初衷。
30岁的蒋方舟依然爱看动画片。看《寻梦环游记》会哭,看《阿丽塔》会哭,看《头脑特工队》都会哭。
“看《头脑特工队》我挺受启发的。我从小到大是一个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的人,一有负面情绪,我就把它屠杀掉,后来意识到这不太健康,一个人需要发泄情绪。”3月16日上午,蒋方舟位于清华大学附近的家中阳光正好,落地窗外景色很好。
人生的前30年,蒋方舟有着闪闪发光的履历:7岁写作,9岁出书,18岁降分上清华,大学毕业担任《新周刊》副主编,最近两三年成为《圆桌派》的话题女嘉宾。
▲人物简介蒋方舟,女,年10月生于湖北襄阳,中国青年作家,曾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年大学毕业后,就任《新周刊》杂志副主编。新京报记者彭子洋摄
年少成名的她,有一套简单的自我保护机制:生气了,就马上转移注意力,去想开心的事;把这个世界真实的不美好简化为“他们是坏人”。
而立之年到来之际,这种简单的方式很难让她满意,她开始正视各种争议,反省身上的各种标签——作家、天才少女、文艺活动家、有社会关怀的知识分子。她给自己做减法,把那些不认同、不在意的标签撕去,只希望留下作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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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楼里朗诵莎士比亚
穿着白色小鹿衬衫,淡蓝色蓬蓬裙,从黑暗中走上舞台中央时,她合着双手耸着肩,开口时声音略微发颤。
年,蒋方舟和刘烨、赵丽颖等人一同录制腾讯的一档演讲类节目,刚登台时,看上去比第一次做演讲的明星还要拘谨一些。
与明星们讲解自己奋斗的历程、分享生活中的段子不同,蒋方舟演讲的主题是“女性书写者”“文学的使命”等更为严肃的内容。她在演讲的最后说道:“我向往的女性写作者,她们走出了女性的性别,同时也走出了性别的压迫……她们讲述的是身为人类的不公,而不讲述作为女性的不公。”
那时蒋方舟的朋友小张坐在台下,身边都是挥舞着荧光棒的明星粉丝,有的明星忘词了在翻提词器。他觉得蒋方舟像是节目的暖场嘉宾,“别人就等着你走了”,也像是一个走错地方的人,“在青楼里朗诵莎士比亚”。
蒋方舟也认同小张的感受,“当你在那个场合很认真地试图去讲一个事儿,就显得格格不入,很尴尬。”
作为“80后”作家中的一位代表,蒋方舟近年来成为话题人物。
她在《奇葩大会》上带火了“讨好型人格”这个词;在谈话类真人秀节目《圆桌派》自曝相亲史和婚恋焦虑,说自己“在两性市场上是被挑选的”。网络上,与她相关的文章标题是《看到28岁的蒋方舟,才惊觉徐静蕾的40岁有多美》《我们都想活成徐静蕾,最后都变成了蒋方舟》。
有时,她的形象像个艺人。她会在微博上给化妆品做广告。在阎连科新书《速求共眠》的发布会上,说自己曾去试镜同名电影的女主角,最后因为演技太差没选上。
▲年4月,蒋方舟参加河南卫视大型真人秀节目《文学英雄》。图/视觉中国
但蒋方舟说,她对自己的定位是“青年写作者”,最想成为的是作家。但缺乏足够具有说服力的作品。
去年7月的一天,蒋方舟和母亲在家里吃早餐。聊到一位女明星的绯闻时,她划着手机说“某某新闻多,但没什么作品。”母亲听到却反问,“那你呢?你又有什么作品吗?”蒋方舟的内心被刺了一下。
9岁那年,蒋方舟第一次录电视节目。当时,她刚出版了第一本书《打开天窗》,从老家襄阳坐火车到北京,在复兴路上的央视老楼里录制“大风车”。
节目组让她穿成了一只小动物,就像游乐场里陪人拍照的吉祥物,几个小时录下来,她被捂出一身汗。因为想起来她是一个“小作家”“小天才”,主持人便问道,“企鹅宝宝要多长时间才能离开母亲的哺乳?”她不知道,给出了一个非常离谱的回答。
蒋方舟至今记得,那位全国知名的主持人白了她一眼,给她闭了麦,童年的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
事后回想,她觉得那场录制像是她成年生活的大型隐喻:人们会说,你是个天才作家,不是应该拿诺贝尔文学奖吗?怎么现在混迹于综艺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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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作家”
在后来的叙事中,7岁夏天的那个夜晚被不断重复。
那是年的一天,母亲告诉她,“中国法律规定,每个中国小学生在毕业之前,必须出版一本书,否则就会被警察抓走。”说完,身为铁路乘警的父亲拿出随身带着的手铐,假装扣在了她的手上。
母亲尚爱兰也曾是写作者,这很容易被理解为一种自我延续。同时,这也成为蒋方舟写作的起点。
童年的蒋方舟,确实表现出了超出同龄人的观察力。
原《新京报》记者曹雪萍,曾在蒋方舟初中时去襄阳采访过她。那时蒋方舟婴儿肥,脸圆嘟嘟的,扎着两个小辫儿。
每天放学,她都会路过一家美容店,店员在门口跳操,说“宝贝儿宝贝儿你真美”。蒋方舟会站在一旁观察,看店员们讨好人的样子,然后写进文章里。“她一直是用类似社会学学者的眼光,去观察周围的世界”,曹雪萍说。
年7月,9岁的蒋方舟出版了第一本著作《打开天窗》,后被湖南省教委定为素质教育推荐读本并改编为漫画。
两年后,第二本书《正在发育》付梓。为了这本书,北京大学附近专门召开了一个《正在发育》研讨会,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撰写了一篇几万字的讲稿,分析蒋方舟作品中的语言现象,并发表在《读书》杂志上。
但从那时起,争议声便像潮水般涌来。《正在发育》里有个情节,一个小学同班女生抱着蒋方舟,对她唱歌:“我要和你睡觉。”蒋方舟因此对自己产生怀疑:“啊!我是同性恋吗?”
在21世纪初,这样的内容引发了强烈质疑,有媒体将《正在发育》评为年度十大烂书,蒋方舟也被认为是一个“思想肮脏的孩子”。
从那时起,围观和观看成了她无法回避的事。每年都有媒体找上门来,她觉得自己像是镜头前的道具。有时,她被要求坐在沙发上,抱着吉他,对镜自照;有时,同学们要表演和她在襄阳的城楼上跑来跑去,一起玩耍。
高中时的一次拍摄,蒋方舟被要求站在讲台上朗诵自己的作文,是那种“一人我饮酒醉式”的李白喊麦古风作文。念完后台下同学需要表演一起鼓掌,她尴尬极了,“到最后已经快要死过去了。”
后来老师又提议全班同学排成V字拍合照,让蒋方舟站在最前面,营造出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同学们不会说什么,但是一个有正常道德感的人都会觉得很羞耻,”蒋方舟拒绝了。
▲年6月8日,蒋方舟参加了高考,有人给她送了一束花。图/视觉中国
对于这位校园里的名人,同学们总是既客气又疏离,这让蒋方舟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她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戴着耳机走路,一个人在学校超市采购。她和妈妈逛商场时碰到了同班的男生,想过去打个招呼,对方却转身跑了,怎么都追不上。她不知道同学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妈妈却说:“他正是看见你了,才扭头走了。”
几年后,蒋方舟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长篇散文《审判童年》,用几乎是手术刀一般锐利的笔触剖析自己。她说自己9岁成名,之后就在家人、邻居、媒体面前,扮演一个天才作家的样子,时常在媒体面前语出惊人:“我30岁之前结婚一定会出轨”“一定要70岁以上的男人才能从心智上征服我”。
“因为有一个媒体想把你塑造成的形象,你就总要去说出符合别人期待的话。我现在就想,当初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呀。”她哭笑不得地抓了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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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时代的标本
年高考后,蒋方舟去了北川,想去做志愿者。她说那里是一个洞口,“我只有顺着爬进去,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在一篇日记里,她这样描绘现场看到的痕迹:河流上游冲刷下来的树枝、碎石,有的树枝上还挂着肢体;目之所及都是书包、毛绒玩具、小袜子,和用过的裹尸袋;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灰色水泥板下就是万人坑,有人在旁边放了一个收音机,里面传来佛教音乐,正在超度亡灵。
走在大街上,她开始耳鸣,只想快快离开。
返回成都的大巴上,气氛沉重而肃穆,电视里却播放着一场晚会,有人正在说相声。蒋方舟感到格外难以忍受,车上的乘客,也都沉默地看着电视,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弧度。当大巴车越开越远,人们像是渐渐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一开始不敢笑的人,也放声笑了起来。
对于蒋方舟来说,那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她第一次和别人的生命经验产生连接感,“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的快乐而快乐,是一种特别原始的道德感。”这次经历成为她公民意识的起点。
从北川回来不久,因为写作特长,蒋方舟被清华大学降分录取。在新闻、中文、小语种等专业中,她选择了新闻,因为那是她想象中“跟社会更贴近的事”。
但入学后,身边的同学让她有些失望。有的从大一就开始